吳俞萱— 臺東給我詩意的目光

吳俞萱,台東人,進行文學、攝影和舞踏創作,常在不同城市舉辦講座和藝術工作坊。2019年俞萱帶著三歲兒子搬回台東,希望他在純淨自然的環境,打開經驗的世界。2020年11月,俞萱在原住民文化創意產業聚落的駐村創作計畫「人的成形」,呈現自由的經驗如何塑造秀姑巒溪畔成長的部落孩子。發現台東有幸邀請到俞萱分享她的台東故事。

吳俞萱

太平溪畔長大的女孩
生命故事的詩意基調

「我在臺東太平溪畔長大,每天放學,我爸都會帶我躺在河堤上看天空。除了偶爾飛掠的雀鳥、緩緩飄移的雲朵,那就只是什麼都沒有的一片湛藍。究竟要看什麼呢?

我從來沒問我爸。我就是持續去看,驚覺天空迫降在面前,如此輕盈,幾乎沒有重量。天空整個縮小落在我的眼裡,又像將我整個包裹進它巨大的胸懷。

後來我寫詩、跳舞,就像在看那片天空──去看那些潛藏在平凡事物底下隱密而深刻的存在。那是物與我走向彼此的過程。現在我才懂得,我爸要我看的並非天空蘊含的什麼,而是『去看空無一物』的這個動作本身,沒有征服和命名的目的。耐心守著空無的意識,心底才湧現天空、湧現詩的第一個字、湧現身體的第一個動作。

對我來說,盛裝了空無也盛裝了一切的遼闊感和完整感,就是臺東最獨特的地方。」

吳俞萱

池上教學的歲月
自然帶來的覺悟

「30歲那年,我到池上引導偏鄉的孩子們寫詩。每日與山野對坐,我卻失去了創作的能力,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運用既有的藝術語彙來掌握這個龐大豐饒且血脈牽連的山水天地。

面對自然,我感到藝術無用,便放下筆來,日日散步,我發現自然界的一切生滅都是超越情感層次的,沒有慶祝也沒有哀傷。要下雨就下雨,它不管人有沒有傘;要地震就地震,它不管人會不會喪命。這就是自然界的本性。這種本性無情,超越情感層次。

在池上一年半,我也慢慢發覺:人和萬物的蛻變往往透過無為才能發生。就像我當時屋外的一片香蕉樹,無人種植和澆灌,卻在自然環境的孕育之下,自然結果、自然腐朽、自然又新生了起來,這種生命循環就是一種無為的成果。

每一片草的俯仰和枯萎,都在實現生命的法則。人的意志無法任意創造藝術,因為藝術所再現的生命法則承繼了自然世界的運作法則。藝術家不是創造者,而是接受者。看似創造的行為結果,只是為自己接受的世界賦予一個可被感知的美學形式。」

吳俞萱

搬回台東的日子
以創作揭示日常詩意

「2019年,我帶著三歲的兒子搬回臺東,希望他的童年盡量晃遊、打開經驗的世界、保持身心的野性,在愛之中而不為愛命名。也許他不知道『山水』兩個字怎麼寫,但每天都在山水之間打滾,身體記得泥土的鬆軟和味道、水的沁涼和波紋。

我為兒子找到花蓮玉里『Pinanaman河邊的教室』,我們每天一起用阿美族的語言來學習阿美族的吟唱、祭儀、種植、捕獵……。2020年,我在原住民文創聚落的駐村計畫『人的成形』就是我在秀姑巒溪畔學習阿美族文化的文字和影像記錄,留存那一群阿美族孩子怎麼以勇氣和經驗開路?怎麼在鮮活的文化浸潤中,累積厚度和視野,慢慢成為一個『人』?

我從第一本詩集《交換愛人的肋骨》到最新的攝影文集《忘形──聖塔菲駐村碎筆》持續追獵的生存狀態和書寫命題是『揭開日常的詩意,探索野性的力量』,而這是臺東給我的創作目光,所以,我的任何一個作品都不曾離開過故鄉的天地。未來,我仍會用這一雙眼睛,持續去看,持續去創造。」